IB是世界公认的高学术水准的大学预科课程,其中,特色课TOK(知识论)往往被称为IB课程的“灵魂”。然而,从分数上看,它和EE综合起来只占3分(IB总分42分),从内容上看,这门课不教授任何具体领域的知识。那么,这门课为何如此重要?
作为IBO(国际文凭组织)官方定位的三门核心课程之一,TOK并不包含某个领域的具体知识,而定位于“一门侧重批判性思维和探究学习过程的课程”。
批判性思维,过程探究,捕捉到的关键字都是近年来愈发值得关注的学习能力。而当外滩君与上海世界外国语中学DP课程TOK课程组蔡瑜琨老师聊过之后,才发现,这些能力不仅适用于IB课程学生。认知方法的接触,认知过程的反思,批判性思维的养成,是所有孩子都将受益终身的东西。
和世外TOK课程组中的其他几位老师不同,毕业于复旦大学材料物理专业的蔡瑜琨,是唯一一位具有理工科背景的TOK老师。谈起其中的渊源,蔡瑜琨坦言,在进入世外执教TOK之前并无太多国际教育相关了解,但“不止看知识本身,更要看到知识背后的思维方式”,让他找到了自己与这门课程的契合之处。
“对各种领域的知识都有了解,都有兴趣,都想深入挖掘。这很‘TOK’,也很像我。”对于自然科学的深耕,也不妨碍他对于人文领域的热爱。
Thinker + Open-minded + Knowledgeable
聊起TOK课程,蔡瑜琨说,TOK的腔调比较像是“你知道吗?你真的知道吗?你是如何知道的?知道的过程中还有什么问题?”,这门课跟其他具体学科不一样,TOK讲的是知识层面之上那些抽象的部分,即知识论。
可是,知识论到底是什么呢?相比于Theory Of Knowledge这个让人看了也一头雾水的词组,Thinker + Open-minded + Knowledgeable的解读更直切要害地点明了TOK课程培养学习者的核心目标。
“整天玩玩游戏,看看通俗小说,不是说反对,但如果只是这样,就未免显得太傻了。”蔡瑜琨常能看到这些十几岁的孩子玩“吃鸡”之类的游戏,看并没有太多营养的书,但他却认为,即使是这些老师家长们都希望孩子敬而远之的东西,也有能让孩子思考的空间。
“我自己也喜欢玩游戏,任何游戏的背后玩到最后都能看到它的现实意义,关键看你是不是能够挖掘到。”
“我之前玩的一个游戏,很像一个社会科学的仿真模拟。从1836年到1932年整个历史时期,一行空格标注时间开始流逝。过程中,我能看到国际上各个国家不同阶层的人民的需求,这些如何影响到宏观上面的政治决策、经济政策、社会改革,然后这些政策如何反作用于人民的生活,等等。甚至会讲到类似于共同市场关税的内容。”
当然,这不等同于提倡学生沉迷于娱乐本身,而是“深度思维习惯的培养”在TOK中的决定性作用。正因为思维方式的培养不局限于某一个具体的知识领域,也自然无需局限于教室。“玩游戏,看书,出去旅游,都是一样的意思,我们可以借助任何场景,有意识地经历变成一个有思想的人的过程。”
在TOK课程中,会有情感,信仰,想象力,直觉,语言,记忆,理性和感官知觉八种认知方式的介绍和学习。每种认知方法都有它的本质缺陷,而这门课程则希望学生能够综合运用做出判断,并且达到“愿意考虑不同意见的,思想开明的”,而非“屁股决定脑袋“。
“你看,网络上有一些事情发生之后,就总是能看到‘我站XXX’的言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站他’?有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双方争执的点是什么?”在蔡瑜琨看来,观点发生冲突时,如果能尝试理解对方观点的合理性,而非本能地去反驳别人,这会是一个很好的训练自己思维方式的过程。
TOK课程中分了八个知识模块,分别为伦理、历史、艺术、数学、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宗教知识体系、本土知识体系,一般来说,IB学生须从中选六门进行学习。
而在这门打通各科知识体系的课程中,交叉学科背景的蔡瑜琨似乎有一些天然的优势。他常会在课上串联起多个学科的知识点,从一滴水的降落讲物理学中速度与阻力的关系;水落地,讲到地理学中的水土流失、三圈环流;再到历史学当中,某种观点认为这种地理的阻隔决定了文明之间无法互相交流,而互相交流的文明会容易能够变得发达。
“拿读书做例子,只读一个观点,它怎么着都是对的。可是视野打开之后,我们就能形成对这件事一个比较完整的认知。”先有广度,才可能有深度。
在外滩君与许多老师的访谈中,他们都曾表示,在中国,没有逻辑课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进一步聊下去,也有不少老师无奈地说,这件事操作起来的确不容易。
所以,是不是纯逻辑的东西会让学生比较排斥呢?蔡瑜琨直言,“这我倒不认同。因为逻辑、理性是埋在人的思维方式中本能的东西。”
在蔡瑜琨看来,学生并非缺乏批判性思维,缺乏逻辑,只是缺少系统科学的训练。而TOK,正是一门训练学生思辨能力的课程。
在蔡瑜琨平时与学生的交流中,或者是逻辑分明严谨的课堂上,学生们的反应是开心的。他们感受得到,这是有道理的,无懈可击的。然后,他们就会开始模仿这种思维模式。
“你说的那种会让学生心生排斥的,大概是形式逻辑,抽象的符号做代号,推论过程规定严格的那种。我觉得,广义的理性绝非止于此,它是可以在教学中实现的”
此次采访之前,世外国际部举办的TOK 教师分享会上,蔡瑜琨以“身边的真实生活情境”为主题,讲述了他用一次让世外学生群情激愤的网络争议事件进行TOK教学的案例。
在那次事件中,世外学生意外地成为“事件当事人”之一。一方面,学生们因不满被偏激的观点定义,另一方面,他们也渴望用自己学过的那些逻辑知识,去分析对方的言论这一‘真实生活情境。
过程比较曲折,结果不了了之。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管是在这件事中,还是平时面对实事,跟家长沟通,学生的批判性思维还是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或者是“情感战胜了理性”。
有时候,家长也会开玩笑说TOK把孩子教成了“杠精”,总跟大人说“你这个不理性”“你这个不符合逻辑”。聊到这里,蔡瑜琨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但还是会把孩子叫来,捋一捋他跟父母当时交流的问题和过程,结果发现家长好像也没什么逻辑的问题。
“所以我就跟家长说,那是他们还没学透呢!”蔡瑜琨笑着说,“学明白了他就不会这么说。”
情感认知结果可能往往会比理性认知结论更快,而后者的判断却往往更有效,但两者都是合理的认识方法,无非适用范围有区分。
“我们老师也不会非要学生什么问题都理性对待,是人就有情感的反应,老师也一样。”在那次网络争议事件后,除了稍显“冷血”地把这些事拿到课堂上,抽丝剥茧地分析,末了,蔡瑜琨也露出了一个大男孩般调皮的微笑,“当然,我也有可能骂他们(偏激言论者)一顿!”
蔡瑜琨说,学生只需认识到,每种方式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局限性,并且能够在适合的情境下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运用。
在这个平衡达成后,学生会更愿意深入思考,跟人探讨,之后产生反思。“这就是批判性思维养成,思维模式相对平衡的样子。而这种成熟的思维模式,能够让他们找到在精神层面安身立命的东西。”
可以想象,这样一位“逻辑达人”,在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心中,话语权和威望自然不在话下。在上文提及的网络争议事件中,孩子们呼唤“蔡大神”的举动也印证了外滩君的这一想法。
而当外滩君请蔡瑜琨向孩子和家长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只说,“家长,给孩子空间。至于孩子,他们每年毕业的时候我都会跟他们说的一句话,就是,认识你自己。”
蔡瑜琨说,他见过很多孩子,因为升学或家长的原因没有在中学阶段深入接触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根本没想清楚自己喜欢、想做什么。要进入大学了,选择权落到了自己手里,他们却开始迟疑了。
聊到这里,外滩君想起那个在《奇葩说》第一季预选赛中被高晓松批得体无完肤的清华学霸,学霸为毕业做什么苦恼,高晓松为名校精神呐喊。姑且撇开高晓松探讨的“何之谓大学”,学霸的迷茫并非个例,甚至也绝非少数。
“我有一个学生,收到了很多一流学校的Offer,各种类型的都有,然后就要面临选择。”家长一般会觉得读商科比较有前途,可是孩子自己却说自己一直喜欢音乐。喜欢归喜欢,因为各种原因在高中阶段没有接触过音乐的他不能确定自己会做的好。当困惑的孩子向老师咨询求助时,蔡瑜琨说,家长也好,老师也好,别人的话都是分析,是建议,决定权还是在自己手里。
“我的建议是,问自己。”我想做什么?我为什么想做这件事?我做这件事会遇到什么问题?我怎样一步步实现我想做的事?
讲到这里,外滩君忽然明白了蔡瑜琨说的那句“让你找到在精神层面安身立命的东西。”思维的培养,往往不是立时三刻就能显现的,也不是一场考试就能看出来的,但不能否认,它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视的。
“那几个问题为什么重要?因为它们会让你对自己有个完整的认识。“蔡瑜琨说,”认识你自己,这是最难的,但也是必须最后要学会做的事情。”
还有一些学生,他们是另一种情况。在蔡瑜琨的口袋故事里,还有一个立志学物理,后来重新来过,最终去学数学的学生。“可是你说,她这一年的时间浪费了吗?至少他明白了,物理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回事儿。”
几年前,尚在复旦大学一边泡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一边抱着各种历史学大部头如痴如醉的蔡瑜琨,最终也并没有如自己最初所愿,去读历史学的研究生。可是,谈起那段过往,他还是很开心。
“那些经历白费了吗?好像也没有吧。我积累了更多关于历史学、关于人文科学的知识。”音乐还是商,物理还是数学,材料物理还是西方历史,毕竟,没有哪个选择在做之前就是错的。“至于家长们,希望他们能跟孩子达成一个相对学术、相对平和,但非压制性的话语模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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