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学生去云南耇街调研是在奶奶下葬之后,这段耇街之前的乡村体验让我开始思考,让我发现,西方教育是要需要一种语境的,这语境就是一个没有那么复杂的现代化社会。
这个社会里面很多的事情都是可以完全用科学和逻辑去解释的。
而在中国的大部分地方,你无法用一个很简单的城市定律去解决这些事情。
你只能顺其自然,而非逆流而上。
1在十一学校观察的一年前,我在上海成立了自己的时尚公司。
享受着一个现代城市带来的一切便利与被打磨过棱角的人相处的舒适。
那样的生活和工作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离这个国家的平均生态太远,太"blissfully unaware" (幸运地无知),便会失去自己的方向。
旅日评论家李如一曾在他的podcast中谈到:
熟知当代社会的部件并在其中游走穿梭能够带来爽快感,然而这并不代表你是一个完整的「人」。
一个人身上插了很多「插头」,维持了高尚的形象,确认了自身在社会中的价值。
然而插头越多就越不完整,某天一个插头拿掉,就会感觉无法生活。
简单来说,每天在外面吃饭的人不会做饭,每天用烘干机的人不会晾衣服。
那个吃鞋子的德国导演说:人不能和食物离得太远,得有能力把食物最初的状态变成餐盘里的状态。
在云南耇街调研的时候,我们走访了山里的十二家贫困家庭,三户的年收入高于5万,两户的年收入处于2-5万,剩余的收入均在2万以下。
在走访的时候,我们住的是当地25元/人的旅馆,热水供应不畅,没有空调,晚上需要盖厚毯子入睡。
而上一次在暑假的时候,学生们则住的是耇街中学的宿舍,条件更差。
我发现,这样的状态其实高中生接受得很快。
十一此次一行的学生大都是国际部素质非常好,家庭条件也同样好的学生,然而他们还没有被美国大学和现实社会惯坏,我甚至觉得,他们比我要更不怕吃苦。
人随着不断成长,会开始有自己特定的生活习惯和消费水平。
这些学生按照这样的步伐发展下去,会进入非常好的美国大学,参加一些学术讨论会,进入高薪的行业,租到位置便捷和设计精良的公寓,当他们步入社会一两年后,再要来农村里见到年收入1000人民币的家庭,便不会有15岁时的这种感受了。
“用支教去支持申请是一个留美学生和家长习惯去讨论的事情,有思考和感悟的就是对申请有意义的。
但是这种支教需要有负责的老师的引导和每天固定的反思。”在中学时期,有一个让学生完全自主做安排、调查、反思的旅行是一个很好的礼物。
因为即使是父母带着去乡村,也不会有这么强的学术和讨论氛围,更不会有单独与同龄人深度沟通的机会,便不能够刺激自发的对于社会的思考。
这些都是非常重要和宝贵的。
「东方人见人富贵,说他是“前世修来的”;自己贫,也说是“前世不曾修”,说是“命该如此”。
西方人便不然,他说,“贫富的不平等,痛苦的待遇,都是制度的不良的结果,制度是可以改良的。”
他们不是争权夺利,他们是争自由,争平等,争公道,他们争的不仅仅是 个人的私利,他们奋斗的结果是人类绝大多数人的福利。」
中国人从小时候开始,就被告知体制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大家被动,自私,殊不知一人献血只能帮几人,而如果献血的制度建立起来,便可以帮助几城市几城市的人口。
贫穷也是如此。
这次我们去到乡村,去到绝望的看不到尽头的生活里,最后发现该拿到的政府补助一分钱都没有。
这些现实让我们和学生意识到,这不是因为中国人不好,而是体制问题,我们帮助了一个,还有别的呢?
在最近的美国弗罗里达Parkland高中的枪击案之后,许多中学生站出来发表演说,他们发誓在自己的人生里一定要改变枪支法规,一天不行一周,一周不行一年。
他们说他们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一个公认有精神问题的学生乱枪扫射,而所谓的祈祷和点蜡烛都是无用的,要从制度上来改变这个问题。
中国的中学生,尤其是在北上广好的中学的中学生是有这样的素质的,然而他们需要看到一些现实,意识到贫穷,或者悲剧的发生不是因为人「笨」,「心眼坏」,「懒惰」,而是因为「没规矩」。
规矩有了,制度有了,一切都可以改变。
在离开的前一天,我们走访了一个云南深山里的女孩,家里一贫如洗,爸爸肾病一直住院。
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学音乐,逛街都逛不起。
说到想要什么,她很害羞地说,想要化妆品。
快零度的山里,只穿一双凉鞋。
一回镇上,我就把我所有化妆品给了她老师,请他转交给她。
然后在鞋店买了两双鞋送给她,一双内增高,一双可以跑步。
做时尚博主的时候为什么抑郁?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我意识到:我只是在让原来就美的人变得更美罢了。
我的确身上带有小资产阶级的迂腐,爱慕虚荣,憎恶中产,哼哼唧唧,体弱多病,爱舞文弄墨,好无病呻吟。
如此迂腐的生活让我理解到一个人,即使是贫穷,也要有精神世界的支撑,涂脂抹粉的权利。
家徒四壁不令我心酸,而是看见花季女孩没钱买书,看电影,化妆,逛街让我痛心。
生存之上,还要美,还要有海风,有爱抚,有吻,有柔软的面料和细腻的腮红。
我打算资助女孩上大学,给她寄衣服、化妆品和书。
除了好好学习,她还要好好生活。
变得光彩照人,从容自若,并且定时发自拍给我。
跟学生和同事回来的路上,我们打着手电走在山里。
马克思主义读书会的学生打趣:来走访一次,把王逅逅这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打击一下。
我:小资产阶级的我拒绝承认自己的阶级局限性。
我是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
大家:资产阶级新贵!打倒你!
然而我是很愿意被打倒的了。
少年左派总是要比随波逐流置身事外的既得利益青年好出太多。
作者介绍: 王逅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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