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魏剑锋转载自 英文悦读微信号read_the_economist
GRE考试中有这样一道作文题目:
Do you agree that the language we speak shapes how we think?这道题目可能并不是那么好写,因为“使用语言”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如此司空见惯以至于很少有人会去思考它所带来的影响。我们所说的语言会影响我们的思维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关于它的详细讨论还要从一个假说开始。早在19世纪,精通多国语言的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Humboldt)就已经注意到语言对思维的影响。他认为每个民族都不可避免地会把某种独特的主观意识带入自己的语言,从而在语言中形成一种独特的“世界观”,而这种“语言世界观”反过来又可能影响人们的行为。
在洪堡特观点的基础上,美国语言学家在萨丕尔(Sapir)和沃尔夫(Whorf)在上个世纪提出了一个“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该假说认为,语言的结构与形式控制着人们的思想与文化规范。每个人都生活在其语言所允许他了解的那一小部分世界之中,他们所了解的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其语言先验地设定了。换句话说,语言的区别即是不同文化中不同世界观的区别。
举个例子,在欧洲一些语言中表示颜色的词汇就有几十种,而在非洲个别语言中表示颜色的词汇只有黑色和白色两个。丰富的颜色词汇使得讲该语言的人从小就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辨别和学习各种不同的颜色以及色调,从而客观上提升了他们对颜色的辨别能力。而对于语言中只有两个颜色词汇的非洲人来说,由于词汇的笼统性,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会比较少关注颜色之间的细微区别,即使他们有一些颜色的概念,这些概念也是模糊和不确定的。这最终会导致他们对颜色和色调的敏感性和辨别能力比说欧洲语言的人差。
又比如,行为经济学家Keith Chen在一场TED演讲里面论证了不同语言如何影响人们的储蓄行为:
研究人员发现,人们的储蓄行为会因为母语的不同而产生差别。一个民族的语言如果能够描述未来(例如有表示明天、下周和明年等词),整个民族的储蓄比例就会偏低。相反,如果一个民族的语言只能很模糊甚至无法描述未来(例如没有明天、下周和明年等词),那么该民族的储蓄比例会更高,而且更加不容易染上吸烟喝酒等恶习。
造成这一差异的原因在于,如果一门语言不能区分现在和未来,那么该语言的使用者就更加倾向于将现在和未来当成是同一个时间点,或者是很接近的时间点,这会让他们觉得未来就是现在,从而更加容易储蓄。反之,如果一门语言的使用者能够准确区分现在和未来,他们就会倾向于认为未来是一个相对遥远的概念,这会让他们更加难以储蓄。
由此可见,作为思想的载体,语言在表达思想的同时也会反过来塑造思想。不同语言背后反映了不同民族的文化以及他们不同的世界观,学习一门外语其实就是一个学习如何以新的角度看待世界的过程——它会让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更加全面和深刻。
举个例子,汉语中有“大伯”、“小姨”、“姑妈”、“婶婶”、“大舅”等亲戚概念,但英语中却只有uncle和aunt两个词与之对应。这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其实是社会文化的差异。东亚社会有极其精细的社会分级系统,对血亲,姻亲,旁系,长幼都区分得非常清楚,因此反映到语言中就有了很精细的亲戚概念。
欧美社会分级系统没有东亚这么细致,对血亲和姻亲的区分也没有那么讲究,因此英语词汇中对于亲戚的区分就不是特别明显。如果你没有学过英语,那么你会很难意识到其中的文化差异。
又比如,汉语的名词不区分可数与不可数以及单数和复数,而典型的欧洲语言却必须对名词加以详细区分,这就导致汉语和英语使用者在对时空的认识上有所不同。例如唐朝诗人韦应物的诗《滁州西涧》开头有这样两句: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这两句诗我们读起来很自然,但对于英语读者来说这首诗可能会不太好理解,因为里面的名词没有说明单复数:“幽草”是一棵草,两棵草还是一片草地?“黄鹂”是一只,两只还是一大群?这些名词数量如果没有说明清楚,那么他们会很难想象出整个画面来(母语为汉语的人没有这个问题,诗中这些名词没有具体数量在我们看来反而还带有一种朦胧美)。
对此,许渊冲先生的翻译是:
Alone I like the riverside where green grass grows,And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leafy trees.
可以看到在译文中他将这些名词的数量都做了具体化处理,以符合英语这门语言对空间的认识。除此之外,汉语和英语对于时间的理解也有所差异。汉语的动词没有时态之分,而英语动词在不同的时态下有不同的形式,这种差异有时候会影响我们对时间的感知。举个例子,《百年孤独》开头第一句是这样写的: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西方的文学评论家会说,这是人类最好的文字,因为它将过去、现在和将来三个时间混合在了一起。但作为汉语母语者如果我们不去特别留意,很难体会到这段文字中时间变化的精妙之处。
但如果是在英语语境中,我们会更加容易体会这种变化:Many years later, as hefacedthe firing squad, Colonel Aureliano Buendíawas to remember that distant afternoon when his fathertookhim to discover ice.
通过以上这些比较,我们可以看出汉语和英语在时空观上的差异,而有意思的一点是,这种差异也只有同时学习过英汉两种语言的人才能发现,这也正是歌德所说的:Those who know nothing of foreign languages know nothing of their own.
语言并不仅仅是一个沟通交流的工具,它还承载了独特的文化、思维方式以及世界观。学习语言其实一个塑造思维,构建新概念的过程,而随着我们构建的概念越来越多,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也会越加宽广和深刻。这也是学习外语所能带给我们的一个巨大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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