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顶尖文理学院哲学系本科培养方案（Williams College）

美国顶尖文理学院哲学系本科培养方案（Williams College）

Liberal arts colleges, 通常被译为“文理学院”。在美国，文理学院作为高等教育体系的一部分，以其注重基础学科的本科教学，而与大学等其他高等教育机构相区别。后者更偏向于科研或就业，开设专业庞杂，且教学活动多由学生助教辅助进行。相比之下，文理学院以其较小的招生量和班级容量，更高的师生比，得以实现师生更充分的互动，还能以陪伴交流的方式对学生的通用能力（general ability）进行培养。就如全美排名第一的威廉姆斯学院(Williams College)所言，“由于与教师的密切关系，学生得以接受深入而广泛的教育”。

培养目标

那么具体而言，对哲学系的学生来说，“深入而广泛的教育”意味着什么呢？该学院的哲学系给出了如下的培养目标：

- 具有准确而清晰地以口头及书面形式确切表达某个观念的能力，尤其对观念的论证结构保持敏感；

- 在仔细阅读文本的过程中，具有找出并阐明文本核心论证的眼光；

- 学会批判地分析这些论证，敏锐地在形式和内容两方面进行审察；

- 培养在涉及公共事务的讨论中，为其经过深思熟虑立场辩护的能力，同时对令人信服的批评仍能给出有效回应；

- 熟悉西方哲学史中的重要主题，以及我们这个时代是如何做哲学的（contemporary practice of the discipline）；

- 自行思考、评判当前价值理论、形而上学和知识论中的话题与争论。

可以看出，不仅是专业知识（如哲学史背景、学科动态、观念与问题），这份目标甚至更加重视培养围绕论证进行表达的能力。同时，这种找出、评价、反驳论证的能力不仅要在文本阅读时得以运用，还要将其融入到更为广泛的社会生活中去。那它是如何通过在文理学院内学习实现的呢？

课程设置

在国内哲学系，我们通常能够看到，写在培养目标之后的，就是其课程设置：将中、西、马哲史作为核心和基础，外围是各项二级学科的话题性导论或学科史；再往外，传统上是原著导读和人物研究，对前两者所涉及的内容进行细化；近年来围绕专题展开的课程逐渐增多，但定位较为灵活，既可以作为研讨课，也能仅作为通识课而开设；在这一切之前还有作为入门课程的哲学导论。尽管由于具体安排的不同，并非所有课程都会如期开设，实际操作上也很难说是否会真的依照这一知识体系进行传授，但框架还是明显的。

与此不同，威廉姆斯学院开设的课程则根据难度水平被划为四个层次，基本对应于建议修读的学年。第一层的主要内容更偏向现实中的问题，而且较为综合。比如“人格同一性”课程，会把这一概念从形而上学到伦理学再到心理学与艺术中的讨论和影响都进行教授，而不是局限于形而上学论证。在第二层中有作为必修课一部分的古希腊哲学史和近代哲学史。系统性的导论课也大多设置于此层次，其中有如"心智哲学"、"生物医药伦理"以及"存在主义"等题目似乎为我们所熟悉的课程。也还有一些讨论“幸福”、“意识”等概念的专题类课程，但一般被限定在具体的子领域中。甚至还有比较冷僻的“运动哲学”以及“经济哲学”的导论课程。这一层的课程可以说最为丰富。第三层的多数课程，就将主题集中到人物和著作上去，或是对年代相近的哲学家就某一问题的交锋做出比较，比如“洛克与莱布尼兹”，以及“休谟与康德的伦理学”。一些需要较多前置知识的课程也被安排在此处，比如“批判理论”便需要近代哲学史或单独的康德相关课程作为前置。第四层是高年级研讨课（如“怀疑主义”）与独立研究。（编按：课程目录链接：https://philosophy.williams.edu/courses/）

想获得毕业资格，需要在四年内通过这些课程中的三门必修课，六门选修课。其中，必修课包括一门第一层次课程，加上古希腊或近代哲学史，以及一门高年级研讨课。选修课则要求在当代形而上学与知识论，当代价值理论和哲学史三个方向各自都至少选一门课程。虽然需要通过的课程数少，但每门课的课时量和课程任务都不轻松。每周两次课，每堂课都布置阅读作业。每门课一般都有至少两次的写作任务，从阅读报告到课程论文，长度不等。而与毕业论文相类似的独立研究项目，则只关系到能否获得荣誉学位(The Degree with Honors)，但却并非必需。在以优秀成绩通过专业要求的课程的基础上，如不选择独立研究，也可通过再多修两门哲学系课程、上交两份被认定为高质量的课程论文而最终荣誉毕业。

授课形式

至于授课形式，大家比较熟悉的讲座(lecture)和研讨(seminar)自不必谈，一般每周两次，一次75分钟。除此之外，威廉姆斯学院还有一类指导(tutorial)课。选课学生被分为两人一组，每组每周单独与任课老师会面，以讨论事先准备好的任务和话题。

在课程内部的安排上，用具体例子说明更为直接。

“近代哲学史”这门讲座课主要讨论自笛卡尔至康德的形而上学和知识论学说。除第一周外，每周两次课。具体安排如下：

第一周·近代哲学史，概述

第二周·伽利略；笛卡尔论方法·笛卡尔的第一、二沉思

第三周·笛卡尔的第三、四、五沉思·笛卡尔的第六沉思

第四周·霍布斯论理性·斯宾诺莎论笛卡尔，论上帝

第五周·斯宾诺莎论心智与知识·波义耳的机械论哲学

第六周·洛克论观念·洛克论自由意志与上帝

第七周·洛克论其他事物的存在；贝克莱的“存在即被感知”·莱布尼兹的形而上学论

第八周·莱布尼兹的单子论I·莱布尼兹的单子论II

第九周·休谟论观念的起源与联系·休谟的怀疑论责难

第十周·休谟的怀疑论解答·休谟论灵魂和自我

第十一周·休谟论自由及其怀疑论·纯粹理性批判：前言与导论

第十二周·康德的先验直观论·康德的先验逻辑

第十三周·经验的类比和第二类比·拒斥唯心论，现象和本体的区分

课堂的主要内容，是在阅读作者的相关著作选段的基础上，讨论这些话题。课前需要熟悉讨论内容，并阅读指定的背景材料，平均20-30页。第五周、第十周和十三周后安排测验。每次测验都要求就五个给定题目中的三个，各写一篇800-1000词的论文。可以查阅任何资料，但必须在规定的某一天（24小时）内，一次性独立完成。三次测验成绩各占总成绩的三分之一。其余各周均需要在当周第一次课前上交前一周布置的作业。这些作业一般是要求回答关于阅读材料的问题，大概300-400词。每周作业情况也会影响最终成绩，可使其上浮一个等第或下调两个等第。无法完成作业时，须向老师发邮件承认自己愿得零分。未及时告知的，予以退选该课程的处理。

从上述要求来看，这门课的完成难度并不低。这在所有课程中算是中上水平。相似的授课模式普遍存在于各门课程中，只是根据课程的不同形式、不同层次，阅读、作业、讨论分别占课堂的比例和布置强度各自不同。每周作业会比较短小。每两周左右布置一次的回应式论文(response papers)，就开始有页数要求了。再就是5页左右的阶段主题论文以及更长一些的期中作业。期末的课程论文需要7-10页甚至更多。当然，这些形式一般不会都同时出现在一门课中。最终成绩的计分法也会由于授课老师而有所区分。比如在研讨课中，对课堂讨论的参与程度就会被计入成绩，而笔头作业则可能会下调到二至三周一次。高年级研讨课则会在阅读材料的数量上有所增加，并要求每人做一次主题报告。指导课则还会将较为正式的口头答辩计入总分。

授课内容的组织，基本也与上文所显示的类似。每周都有固定任务，还会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单元切分。比如《纯粹理性批判》专题课，就将康德的时空观，演绎和图型论，现象与本体的区分以及二律背反分为四个单元来处理，各自给予原著外的补充材料和任务要求。在所有课程中，可能只有指导课较为特殊。由于每次上课时以两人一组的形式与老师面谈，相互交流也更为深入，便可以在各小组话题相似的前提下，根据每组实际情况安排任务，比较灵活。也由于老师对学生的督导更为直接，对学生的要求总体上也比同一层次的其他课程要高。

威廉姆斯学院哲学系的培养目标，通过上述课程设置和课堂要求，能够得到相当程度的满足。哲学史类和导论类课程能让学生扎实地掌握专业知识。第一层次课程与如“高等教育的哲学：大学中的争议”等着眼于身边事的研讨课，令专业知识和表达能力与现实关联起来。哲学话题能出于对现实的关涉，表达能力会被应用到对公共事务的分析、讨论上。而占据中心位置的表达能力，尤其是写作能力，则贯穿于每一门课程所布置的任务中。不过，对这方面的培养，光有对课程的安排是不够的。还需要对各项要求进行具体规定，以及教师在实施上用心把关。

从第一学年起就有指导课。学生可以在与老师和同组同学的直接交流、交换评议的过程中学会如何有效表达。而那些并没有选择指导课的学生，则会被建议按照一些写作教程去完成自己的论文。一些老师会直接写出教程供学生参考。Joseph Cruz教授便在其个人主页上提供了一份详细的教程，其开头是这样的：

“……然而，当你浅尝哲学时，你的目标并不在于写作的技艺。这门课的目标所指向的，是哲学的概念分析部分。我们主要关心你能否诚实而具有批判性地思考哲学问题。这不是说你的写作方式毫不重要。不如说，你在这门课中应当学会的写作之美，在于其谨慎、简练、明晰并且直接。本教程希望能找到某种方式，以保证你的写作不会令你的哲学观点变得模糊不清。……”

随即，他给出了在选定主题之后，从为文章做笔记、写出草稿，到不断修改、直至第五稿成文的过程，并以一篇课程论文作为示例来说明这些步骤如何被实施。其中还包括了诸如如何引用，如何使用人称代词，如何开头，如何衔接等细节问题。

除此之外，在作业提交日期前几晚，会安排老师和学生的相互讨论时间，用以激发、捋顺作业思路。最后，教师会将学生的作业匿名后再进行评分。如此，从第一学年开始，通过教授和反馈，学生就能够循序渐进地适应各项任务：阶段性的主题写作，每周作业，24小时开卷论文，研讨会的相互评议，发表报告等等。到了需要写毕业论文的时候，那些有信心的学生自然明白了如何组织自己的文章，只不过还要多跟指导老师交流几次罢了。事实上，除了给出截止日期外，哲学系官网也只提供了一篇优秀毕业论文作为参考。

顺便一提，完成这一切所需要的是十名专职教职员工，面对着每个年级十七八名学生。一学期可供选择的课程大约30门左右，每门课的容量为10-20人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