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生刷分数,美国学生刷经历,都一样。为说话方便,我们虚构两个学生—— 中国清华大学的小明,来自中国某个边远地区,身体不够健壮,社会经验有限,不善言谈,几乎除了成绩好一无所长;美国耶鲁大学的Joe, 父亲是公司CEO,母亲在家做全职主妇,父母二人均是耶鲁毕业生,Joe上耶鲁只不过是遵循了家族传统。Joe从小精通游泳、网球和冰球,与同学组过乐队,作为高中学生会副主席的oe,组织能力很强,且富于爱心,经常去社区医院帮助残疾人做康复运动。中美大学教育的确非常不同。可如果你据此就认为相对小明苦兮兮的应试教育,Joe正经历的素质教育就非常快乐,或者认为Joe是比小明更优秀的人才,那你就完全错了。事实上,Joe和小明是非常相似的一类人。Joe为什么要参加那么多课外活动?因为这些活动是美国学生评价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像考试分数一样重要。跟小明刷学分绩点一样,Joe刷课外活动的经验值也只不过是完成各种考核指标而已,他对这些事情并没有真正的热情。比一心只想着考试的小明更苦的是,Joe还必须顾及自己在师生中的日常形象。他用只读开头、结尾和书评的方式,假装读过很多本书。至于能从一本书中真正学到什么,Joe可能根本没时间在乎。 如果说小明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其实Joe也是。Joe和小明的内心都非常脆弱。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名校,他们从小就是取悦老师家长的高手。别人对他们有什么期待,他们就做什么,而且一定能做好。层层过关的选拔制度确保了这些学生都是习惯性的成功者。别人怎么要求,他们就怎么反。
什么时候考托福、哪个老师的课不容易拿分、考研找工作的各种手续、就连办出国打预防针总共会被扎几次,BBS上都有详细的“攻略”。小明对这些进身之道门儿清。
小明的师兄梁植,在清华拿了三个学位,却苦没找到“毕业后该去干什么工作”的攻略,习惯性地在一个电视访谈节目向评委——清华师兄高晓松请教,结果遭到了高晓松的怒斥。
高晓松说:“你不去问自己能为改变这个社会做些什么,却问我们你该找什么工作,你觉得愧不愧对清华十多年的教育?”
刚入学时,Joe们被告知耶鲁是个特别讲究多样性的大学,他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不同种族、身怀多项技能的青年才俊,将来的发展有无限可能性。
那么,这些拥有得天独厚学习条件的精英学生,是否会有很多人去研究古生物学,很多人致力于机器人技术,很多人苦学政治一心救国,很多人毕业后去了乌干达扶贫呢?当然不是。学生们慢慢发现真正值得选择的职业只有两个:金融和咨询。
有统计发现,2014年,70%的哈佛学生把简历投到了华尔街的金融公司和麦卡锡等咨询公司,而在金融危机之前的2007年,更有50%的哈佛学生直接去了华尔街工作。对比之下,选择政府和政治相关工作的只有3.5%。
金融和咨询,这两种职业的共同点是工资很高,写在简历里很好看,而且不管你之前学的是什么专业都可以去做。事实上这些公司也不在乎你学了什么,他们只要求你出身名校、聪明能干。别人怎么要求,他们就怎么反应。不敢冒险,互相模仿。一群一群的都往同样的方向走。这不就是绵羊吗?
中国学生也许不擅长当超级英雄,当个绵羊还是非常擅长的。你只要使用“虎妈”式的训练法,甭管钢琴还是大提琴,你要什么经验值,我就给你什么经验值,不就行了吗?如果说中国教育的特点是分数至上,现在美国教育不也是讲“履历至上”吗?既是如此,美国名校难道不应该迅速被华人学生占领吗?事实却并非如此。曾有报道,“华裔学生Michael Wang,2230分的SAT成绩(超过99%的考生),4.67的GPA,全班第二,13门AP课程,参加过国家英语演讲与辩论比赛、数学学术活动,会弹钢琴,在2008年奥巴马总统就职典礼上参加合唱团的合唱”,却在申请7所常青藤大学和斯坦福大学时,被除了宾夕法尼亚大学之外的所有学校拒绝。这又是什么道理?华人,乃至整个亚裔群体,哪怕是成绩再好,文体项目再多,你要求的我都会,还是经常被常青藤大学挡在门外——很多人认为这是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其实,他们根本没明白常春藤大学的本质。
常青藤,本就是美国上层社会子弟上大学的地方。19世纪末,新教徒新贵涌现,需要一些精英大学,让自己的子弟互相认识和建立联系。这些大学刚开始成立时,录取要求会希腊语和拉丁文,这都是公立高中根本不教的内容,这样平民子弟就被自动排除在外。 虽然精英们慢慢意识到,一昧把可能会成为新贵族的社会力量排除在外,对统治阶层是不利的,率先取消了希腊语拉丁文考试,给公立高中的毕业生机会,但很快又因为犹太学生比例的猛增,赶紧修改了录取标准——增加了推荐信、校友面试、体育和“领导力”等要求,这才有了后来常青藤这个“体育”联盟。 到今天,常春藤录取新生,是既重视考试成绩,也要求体育等素质。但这些所谓“素质教育”的本质,已经不是为了真正培养品格,而是为了确保精英子弟的录取比例。并非所有“素质”都有助于你被名校录取,你需要的是有贵族气质的、而且必须是美式传统精英阶层的素质。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应该练吉他而应该练大提琴,不应该练武术而应该练击剑;你需要在面试时表现出良好教养,最好持有名人的推荐信;你光参加过学生社团还不够,你必须曾经是某个社团的领袖;你参加社区服务决不能像北京奥运志愿者那样一副三生有幸的表情,而应该使用亲切屈尊的姿态。
这样说来,既然是为精英阶层服务,那肯定要严格要求精心培育,把大学生培养成真正的未来领袖吧?
事实上,名校其实并不重视学生教育,据Deresiewicz教授在耶鲁亲眼所见,只要你是靠家庭特权进来的,哪怕你遭遇最大的学业失败,哪怕你抄袭,哪怕你威胁同学的人身安全,你都不会被开除。
如果名校不关心教育,那么它们关心什么呢?是声望,更确切的说,是资金。
在现代大学里,教授的最重要任务是搞科研,而不是搞教学,因为好的研究成果不但能提升学校声望,还能带来更多科研拨款。在这方面,中美大学并无不同,讲课好的教授并不受校方重视。
但大学最重视的还不是基础科研,而是能直接带来利润的应用科研——Deresiewicz教授说,名校在这方面的贪婪和短视程度,连与之合作的公司都看不过去了。
校友捐赠,是名校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哈佛正是凭借几百亿美元的校友捐赠基金成为世界最富大学。我们前面说过哈佛大部分学生去了华尔街和咨询公司,其实这正是大学希望你从事的工作。你将来想当个教授或者社会活动家?学校未必以你为荣。大学最希望你好好赚钱,将来给母校捐款。
总而言之,美国名校找到了一种很好的商业模式。在这个模式里最重要的东西是排名、科研、录取和校友捐款,教学根本不在此列。
但如果小明和Joe跑来问我,我不知道应该给他们什么建议。也许大学根本就不是教人生观价值观和思考能力的地方。也许你应该自己学那些东西,也许你根本就没必要学。但我想小明未必需要这样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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