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人文学科中最为重要的基础学科之一。
我在美国大学历史系学习的几年,体会到人们教授历史的理念和角度却各不相同。
有些老师倾向于选择大部头汇编的全史作为必读教材,把历史当成一幅由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组成的全景图,以帝王的更替作为索引,带领学生“观图评述”,以图使学生对宏大的历史进程拥有比较全面的认识。
而有的则对第一手资料极为看重,近乎偏执地追求接近所谓的真相,并通过对“历史真相”的了解,认识历史的发展规律,寻找避免人类悲剧重演的可能性。
从文学著作看历史
文理学院是美国高校中以通识、小规模、高质量著称的本科教育。
老师在教授历史的同时,将其与文学和哲学联系在一起,当成所有本科学生的基础教育。
文理学院的学生在选择科系之前,都要经历大学一年级的摸索和通识教育。
专供大一学生选修的讨论课有许多不同专题,但无论你选择的是“印度女性”、“经济走势”还是“新能源”等等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题目,老师都会采用同一种教学模式。
学生要学会:如何在讨论中表达意见;如何规范地论证自己的观点;如何架构一篇论文;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幻灯报告;如何区分各个科系的脚注格式(由于我是历史系的学生,所以很快就被迫学会了熟练地使用历史系标准的“芝加哥式”脚注);甚至还有如何适应机械性的大量阅读……
如果学生不能以合格成绩完成专题讨论课,就无法正式进入自己选择的专业学习。
于是,专题讨论课常常会成为文理学院淘汰学生的第一个“鬼门关”。当时,身为大一新生的我并不知道,大三那年会有急剧攀升的海量阅读等着我。
我自然也不会想到大四那年写毕业论文的过程中,从大一一路积累的基础训练和阅读能力会成为一切研究的基石。毕业时,我才懂得和那些学术训练相比,大一讨论课所学习的具体专题内容其实微不足道。
大一选定历史专业后,我有整整三年的时间通选学校开设的几乎所有历史课。
而无论是哪一国、那一段的历史,我们总会被老师要求阅读一些看似与历史本身并无直接关联的文学甚至哲学作品。
他们坚信追寻同时代人身临其境的“生活体验”会让学生对大时代有着更为直观立体的感受。
大二的时候,对俄罗斯历史几乎一无所知的我选修了俄罗斯文明史。
出乎意料,拿到手中的第一本教材竟然是普希金的《欧根·奥涅金》——一部诗体爱情小说。
由于语言的隔阂,我只能囫囵吞枣地咽下书中的诗意。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19世纪初俄国农奴社会的现状却跃然纸上。我从字里行间看到了当时俄国的乡村和莫斯科,认识了平民与贵族,了解到源自西欧的传统在19世纪初已经成为俄国贵族争相追逐的时尚。
正如著名的文艺评论家别林斯基所说,《欧根·奥涅金》足以称得上是 “俄国生活的百科全书”。
通过勾勒一位标准上流社会青年的形象,普希金细致地描写了奥涅金的所有细节:英伦范儿着装、流利的法文、优雅的谈吐和“玛茄卡”的舞蹈。这些都是19世纪初俄国年轻贵族身上特有的标签。
普希金把奥涅金形容成“外国的古怪思想新的化身”, 却说奥涅金拒绝的女孩达吉亚娜“有着俄国人的心灵”。
这固然是他们的爱情关系,但谁又能说普希金不是想通过他们的爱情和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的抛弃影射大时代呢?
奥涅金对上流社会浮华生活的从容和厌烦,一如其他深受启蒙思想影响的年轻贵族一样。
如果联想到当时著名的“十二月党人起义”,就会发现,这来自上流社会的起义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一群受过启蒙教育,在思想上与世界同步的俄国人,在面对落后祖国时的深深无奈和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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